华山艺苑
异地则皆然——苏东坡的海南岁月与举贤兴教
发布日期:2024-05-16 信息来源:
韩城昇隆公司 作者:朱泽明 浏览数:800    分享到:
“一封朝奏九重天,夕贬潮州路八千。”韩愈向唐宪宗上《论佛骨表》后,宪宗盛怒,将他远贬潮州。在唐代,岭南地区在中原人的眼里,是虫媒猖獗、瘴疠流行的地方。远谪潮州,无异于判了死刑。但是,贬谪正是这样悖论般的存在:本意是让有罪之人在荒蛮僻壤接受惩罚,最终却无意间促进了中原文明向四周的传播。韩愈在潮州驱逐鳄鱼、兴修水利、赎放奴婢、兴办教育,极大地改善了潮州的面貌,更在当地树立延续至今的兴学崇教之风。所以,在今天的潮州,你可以看到山名韩山、水名韩江,韩愈成就了潮州,潮州也记着韩愈,“一片江山尽姓韩”。
“一从坡公谪南海,天下不敢小惠州。”这是晚清诗人江逢辰对于苏东坡的感激。对于儋州,何尝不然。对于海南而言,苏轼有着类似于韩愈之于潮州的地位。宋代海南岛的教育相对不发达,农业落后,人口稀少,当地黎族尚处于部落社会,与中原大地高度发达的农业文明相比差距较大。如果凭借当地自己的力量,要达到中原的文化教育水平是很艰难的。苏轼等中原大儒遭贬入琼,反而成为海南蒙受教化、迈向文明的宝贵契机。这正是五公祠中的对联“唐宋君王非寡恩,琼崖人民有奇缘”的用意。
琼北地区历史上经历了剧烈的地质运动,形成诸如火山岩等各类颇具特色的怪石。儋耳山是儋州境内的一个高山。东坡登儋耳山,望见海阔天空,写下《儋耳山》一诗。
突兀隘空虚,他山总不如。
君看道傍石,尽是补天馀。
儋州之地一马平川,少有高峰,所以登儋耳而望,唯觉此山突兀而立,四处茫茫,傲然耸立,无山可比,仿佛直顶青天。此时,东坡环顾四周,看着路旁的块块怪石,想到女娲以七彩石补天的故事,叹息说这些荒废在此的石头尽是女娲补天剩下的宝藏。人之贤能或不肖,固然在于境遇,更在于其品性。《孟子·离娄下》中讲:“禹、稷、颜回同道。禹思天下有溺者,由己溺之也;稷思天下有饥者,由己饥之也,是以如是其急也。禹、稷、颜子易地则皆然。”说大禹、后稷、颜回地位不同,但都是同道之人。大禹看到天下有困于洪水中的人,就像是自己困在洪水中一样。后稷想到天下有饥饿的人,就如同自己也饥肠辘辘似的,所以他们去治理洪水、教民稼穑。他们虽然地位迥异,功业不同,但是用心一致,勤勉做事,帮助他人,即使换个位置都是一样的。所以,海南固然是东坡的人生绝境,但这并不妨碍他照耀一方的文化天空。“异地则皆然”,东坡在朝为官可以仗义执言,贬官边鄙也照样竭尽自己的才华为地方做事。东坡贬谪儋州,看儋州社会落后、教育不兴,所以开东坡书院,广施教化,培育贤才。对于儋州士子而言,是平生难得的机遇。姜唐佐是儋州当地的小儒生,幸而受教于东坡。东坡对他极为欣赏,在扇上题句“沧海何曾断地脉,白袍端合破天荒。”意为中原的礼乐文明并不因海南岛隔着琼州海峡而断绝,姜唐佐定会科举高中,为海南文化上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。后来东坡遇赦北返,病逝于常州。后来姜唐佐果然高中举人,在京城遇见苏轼之弟苏辙。苏辙感慨万千,遂题下《苏辙续东坡题扇赠姜唐佐诗》,补足东坡之句。
生长茅间有异芳,风流稷下古诸姜。
适从琼管鱼龙窟,秀出羊城翰墨场。
沧海何曾断地脉,白袍端合破天荒。
锦衣不日千人看,始信东坡眼力长。
海南岛地处炎方,汉黎杂居,社会落后,但也有如姜唐佐那样卓异的人才,在他身上仿佛有战国时期齐国稷下学宫博学之士的风采。从琼州(即海南岛)那样荒蛮落后的地方过来,到广州科举考场上崭露头角。正是应了东坡当年题句“沧海何曾断地脉,白袍端合破天荒”。今天他身着锦衣,千人瞩目,我们才佩服东坡眼光独到,见识长远。极端困苦的海南岁月最终也挨过来了。在贬谪史上,有太多的人在精神与物质双重的痛苦中陷入绝望,最终无声无息地走向坟墓。但东坡不然,“易地则皆然”,在朝廷则心忧天下,在海南则教化海南。最后,让我们读一首《别海南黎民表》,看东坡晚年的人生境界。
我本儋耳人,寄生西蜀州。
忽然跨海去,譬如事远游。
平生生死梦,三者无劣优。
知君不再见,欲去且少留。
他认为,贬谪到海南儋州不是可怕的悲剧命运,而是冥冥之中本就是海南儋耳人,只是前半生寄生于西蜀眉山而已,所以不抱执念,“此心安处是吾乡”。在海南举贤兴教,是造福桑梓的本分事业。现在,我要渡海远去,就像是所有海南人一样,是踏上远方的旅途。人生的生活、死亡、梦境,三者之间并无优劣之分,就像是庄周梦蝶一般,是相互转化的不同事物。临别之时,所放不下的是今后与海南黎族人民再无相见之期,所以他依依惜别,再三寄语,只愿海南文教兴盛、百姓安宁。在《琼台纪事录》,称颂苏东坡对于海南教育事业的贡献。“宋苏文忠公之谪儋耳,讲学明道,教化日兴,琼州人文之盛,实自公启之。”(朱泽明)